第六章 苦海无涯肯争渡-《赤心巡天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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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一剑穿越神海,遁行天意,跨越神霄而反穿妖族腹地,已不是寻常强者所能捕捉……绝巅能见而难阻。

    “敢尔!”

    封神台边护道的,乃是绝代妖神血神君。

    此尊是蝇族出身,先天羸弱,修行艰难。

    蝇族万古无天妖,祂舍弃妖躯,放绝血脉,独证阳神!

    正是在十年前,现世黄河之会如火如荼之际成道。

    虽然是绕开了妖身所面临的许多问题,却也算是击破先天血统的限制,带领族群完成一次巨大的跃升!

    在妖族的茫茫种属里,蝇族是出了名的修行快,上限低。

    血神君之前,蝇族史上旷古绝今的“最天才”,三岁成妖王,真妖为终点。

    若其生在当下这个时代,生在血神君成道之后,想来又是一尊天妖。

    所以血神君有足够的理由自傲,祂是真正创造历史,推举妖族整体实力的伟岸神祇。

    而身为蝇族尊奉的神主……若干年后蝇族的整体跃升,也必将推举祂走向“意无所拘、与世同恒”的超脱神道。

    就种族的意义来说,祂登顶的那一步,也是切实拔高了妖族的战争潜力,功盖当代。

    甚至当代妖皇都出得关来,亲自书写敕号,尊祂为【上邪普化神主】,为祂广纳信仰,助推祂更进一步。

    平时祂仍以血神君自号,不复“蝇浑邪”旧名。

    今日立身在台下,说是护道,也就是看着【封神台】罢了。要在任何时候保住这最重要的神道建筑,顺便瞧一瞧猕知本占算的手段。

    猕知本在【封神台】上施法,哪有人能够伤害到他?

    当妖族这么多的天妖强者,一路过来雄关险隘所驻扎的重兵,都是死的不成?

    但问题每每出在“不可能”。

    当血神君立在【封神台】下慢吞吞地搬运神力,为神霄之门推开而欢喜……骤然感受到一缕无匹的杀机,剑意临于九天,如已悬颈,而不知从何将落。

    祂的惊大于怒。

    祂不能想象这一剑,无法真正捕捉它的来处,恐为超脱手段。

    可是当那条天河映入猕知本眼眸,白龙般的剑光也跳出猕知本的眼睛外……整个金色的封神台,都在瞬间披雪,游走炽光。

    这一切变化,都明晃晃地告诉祂——来者是何人。

    血神君大怒之下出手,天生的神通手段,比情绪更快做出反应——绝巅的道途撑住这世界,一道接天的血瀑,绕猕知本而起,顷成一张九折血屏风!

    此屏风,血色而透,上有山河画影。

    又有飞禽走兽,披鳞带甲,乃至鱼虫,都敬神尊。

    天生万灵,无血不成精。

    祂是血道至尊,用血养血的祖宗。

    姜望的剑只要掠过这道屏风,祂就能杀进姜望的道身血源,与之对决于道血,厮杀在神巅。

    祂也看到屏风中的猕知本,亦是相当及时地做出了反应——

    瘦长的手指点在空中,霎时绘出一头神龟负九宫!

    此龟四足如天柱,龟甲刻印天成,仿佛一座移动的宫殿。其间九宫幻变,风雨不定,曾经是九座伴生的世界,炼成一座随身的阵。

    这等形象,正是曾经妖族的神道超脱,陨落在人族烈山时代的玄厌寿。

    猕知本立足封神台,瞬引神机,结此虚形,是再巧妙不过的防御手段。

    当然,只有防守没有进攻,终究失了几分锐性。

    血神君心中的念头只是淡淡一闪而过,就像那遨游在天河之中的剑光,也只是让祂看到了一次闪烁!

    那血屏风纹丝不动。

    像只是一缕微风吹过了,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。

    血屏风所围的猕知本,也立身不动。

    而在下一刻,那尊玄厌寿的神相虚形,忽然崩碎了背甲。九座宫殿的虚影,飘飞为九九八十一块飞散的甲片。

    剑光如游龙过隙,在那些甲片裂隙中有炽白的一瞬。

    神相虚形之下的猕知本,一颗瘦小的头颅高高飞起!

    血神君惊惧!却当场失声!

    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祂成就了阳神,竟还能发不出声音。

    但这一剑的确是在祂的认知之外存在,祂甚至是在这一刻,才想明白,这一剑是从神霄世界飞来——

    猕知本推开了神霄之门,天狱世界已经贯通了神霄世界。

    姜望剑入此门,又出此门中。

    这是遁于天意,又逃出神意的一剑,完全与他的血屏风错道而行,又斩碎了猕知本于天意的防御。

    何等恐怖的一剑!

    猕知本就这样死了吗?

    妖族当下最倚仗的智者,就死在一次遥远的拔剑?

    血神君惊色难掩地仰看高台,看着猕知本无头仍静伫的身体。

    直到那一只对着天空的瘦长食指,轻轻颤动……

    这具瘦小的身体里,响起漫长的、十分困倦的一声:“好一个荡魔天君,好一柄剑!”

    他叹息着,从汩汩冒血的断开的脖颈里,又钻出一颗血淋淋的脑袋。

    用手轻轻一抹,脑袋便即干爽,五官变得清晰,又重新是那个瘦小的猕道人,面上光彩照人。

    但他怅望天空:“我此生最遗憾的事情,就是当初没有留下你。”

    随着他的视线扫及,封神台上空便有一柄极锐极薄的长剑显形。其如穿林之飞鸟,斩碎神光而欲遁。

    猕知本的手指按下来,整座太古皇城轰隆摇动。真正恐怖的天压,瞬间禁飞了长剑。一道道神光窜过来,绞成了锁链,将这柄长剑层层缠缚,直至密不透风。

    他昂直着身形,叹息声有些寂寞:“我没有想过有人能来杀我,但还是特地准备了一具神躯,为自己点燃了一盏九转命魂灯。”

    他的遗憾不止在当初,也在今天。

    姜望人没杀来,只飞来了一剑。

    这一剑再次改写了他的认知。三论生死后,又十年坐道,其人竟然还在跃升,竟然能够强到这一步。

    这是一次有备无患的陷阱。

    可他也真个差点死掉了!

    哗啦啦,锁链摇动。

    层层迭迭的锁链重围里,那柄决然而至、遁出认知的长剑,轻轻奏鸣。

    姜望的声音,便从此剑传出,仍然波澜不惊,带着时光与他为友的该死的从容!

    “这一剑,便留在太古皇城,还请好生保管,勿使锈尘——”

    剑鸣声中他说:“不久之后,我会亲自来取。”

    声遽静,剑遽止。似一头吞天虐海的凶兽,一霎竟沉眠。

    血神君从来自强自负,闻此声,竟不知何言。

    他有足够的志气,但明白短时间内若无决定性的跃升,相逢不过一个“死”字。

    哗哗哗……

    神性锁链捆着这柄剑,缓缓飞出封神台,像是绑着一个绝代凶徒,就这样吊在了太古皇城的城楼上。

    猕知本的声音广传妖域:“姜望其人,神临入天息荒原而完归,绝巅斩封神台而割我头颅。”

    “今遗名剑【薄幸郎】,还敢狂言,不日来取。”

    “此妖族之耻!”

    他厉声作问:“谁竟雪之?!”

    此剑就留在这里,等一个阵斩姜望的绝世天妖,抑或……真等姜望自己来取。

    以此壮妖族之志,使天下见耻而奋勇!

    神香花海焚烟成灵,永瞑地窟尖啸未绝……骸泽响起怒吼,黯渊有毒雾冲天!

    妖族八大域,间中计数三千一的小域,一时都是战声。

    有志天骄无不奋勇,誓要为族群诛此恶獠。

    而封禅台中的猕知本,一霎神光黯去,五官皱成一团,面又枯瘦五分!

    “我今不能死。”

    猕知本眸光垂落,身形又佝偻了几分。

    那身长袍披在他的身上,快要将他盖住了:“我们……还有很漫长的战争。”

    “血神君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渐渐衰弱,但很清晰:“羽祯大祖创造神霄世界,为妖族打破封锁,此胜一也;神霄世界在混沌海中跃升,其中早有妖族存在,独占其势,更有柴胤大祖提前布局落子,此胜二也;我族万众一心,提前推开神霄之门,打人族一个措手不及,此胜三也;人族背信弃义,孤旅奋战,妖族联手万界,合众为勇,此胜四也——咳咳咳!”

    他咳着道:“猕知本计陷姜望,留其佩剑于封神台,足见吾之智慧彼之愚昧,此人何足惧也?此胜五!”

    “为我夸之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血神君没有说话,只是点头。

    猕知本缓缓闭上眼睛:“蝉天尊,接下来就交给你了。此番决势非为胜也,为人族不速胜。神霄不必贪全,不可求胜,只求站稳脚跟。打破囚笼,沟通诸天,即是功成。君有上智,远胜于我,但为妖族心切,不免求功,万请慎之……”

    才落杀子开神霄,又逢此惊天一剑,不得不休眠。

    作为封神台边唯一一个目视此般情况的神尊,血神君非常明白自己该做什么。

    神霄世界轰开,对人族对妖族都是前所未有的事情。

    而太虞真君先出剑于神霄,荡魔天君先出剑于妖族腹地。

    现世人族凶恶如此,倒像是猕知本的大门,是为他们而推开!

    但故事不能这么说。

    妖族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,且已经开始胜利!

    “猕天尊算无遗策,真绝世也!”

    那架血屏风终于没有收起来,血神君已经哈哈大笑,傲立高空,一卷长袍,遥指远穹:“姜望小儿妄图偷袭,正中陷坑。仓惶逃窜,还敢狂言!有种别走!待本尊追上来,以你头颅制酒器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直到炎武宗师的披甲身影,消失在远山,长空绚烂的痕迹,都已经淡去……唯有残留的血气,被阳光涂匀,似一抹羞怯的胭脂。

    武安城内的尼姑庵,像被这胭脂点燃,一霎红照了半边天,又如青灯寂去,只剩一地余烬。

    正在城头排兵布阵的大齐英勇伯鲍珩,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聚集在这处战场的所有绝巅,都已经离开后,他才可以有片刻自己真实的心情。

    当然即便是这点微小的“真切”,他也缄藏在内心深处,不展示在表情中。

    “养兵千日,用在一时!巩固城防,不可懈怠!”鲍珩披甲带剑,在城楼上巡行:“妖尼虽死,城中妖孽恐未绝迹,术楼将用三日夜望气,卫兵以符水净街,杜绝妖氛!”

    “主战军队接掌城防,各部无论以何等名义休养,责令即刻归队。启用城南、城北演武校场,启用空间法阵——今日起闭城,今夜起宵禁,直至战争结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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